怒极了会哭,喜极了会泣,平静极了也会流泪。
去过白雪皑皑之巅吗?
那里有最接近天堂的山峰、流云和兰穹。
我随着微弱的气流轻轻漂浮,像颗不易察觉的尘埃。
刚刚融开的新雪润进泥土,冲刷出新鲜夺目的棕红,似乎已是初春,偶尔有绿草芽从泥隙里探头探脑。稀稀落落,反倒格外若人怜爱。
大凡是这种海拔的地方,景物的颜色仿佛都重新点刷过,再洗滤去喧嚣凡尘的灰雾,呈现出赤裸裸的原色。
在这些灿丽的色彩中,你无法矫饰造作,惶惑欺骗。
它们都是直接的,诞生在鸿蒙宇宙之初,是所有生物睁开眼睛第一眼所看到的,由神所遗留的奇迹。
它们走过历历风尘亘古未变,又或是时间在这里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疑似我魂牵梦萦的故乡,怯怯懦懦却不敢近前,其实我早就想不起故乡的模样了,心中无端的一阵怅然。
站在那里看着热闹的集市,各家摆出自己的长物交换,街道两边的少女欢笑歌唱,仿佛阳光下泼洒的瀑布,还有百灵啁鸣掠过。
怒极了会哭,喜极了会泣,平静极了也会流泪。
此刻,我因平静而流泪,那泪和高峰融化的雪水同等纯净。
手指触到一枚新摘的松塔,刺拉拉的扎痒了手心。
我痴了般自言自语:“这村子的名字,叫幸福。”
绕出集市,村口是生机盎然的山脚,三个精巧的水车套在一起,咿呀呀迎接山上化下的叮咚小溪。
有冰柔俊美的男子从前方突兀的岩石后显身走来,身材欣长,被一身淡雅的灰色貂绒大衣包裹着,细密柔软,毛尖粘着墨色的貂尾圈成宽宽的皮毛帽。
他的眼睛躲在这些毛皮后明亮且笑意盈盈。
“你哭过?”他皱起了眉,从暖暖的袖套中伸出手想为我擦泪。
“那又如何?没用的,我才不会被感动。”一痕月色从袖中飞出抵住他的心口,我恶语相向,忘记了刚刚还温悦泪流。
“那我能做什么?”他眼角桃雾迷蒙,款款凝视,“什么都愿意。”
“交出魂鹰石。”传说中可以化腐为新,起死回生的神器,我偷觑已久,猜想着必有一场搏杀才可以得到吧。
他轻袅的咬唇笑了,将手伸进裘皮怀下,拽出一个金丝绦结着的黑石,暗沉沉的像鸦片膏子,一点也不起眼,但顿时空气溢香,不是百花盛开的味道,而是天地初分视的余韵。像磬,击一下,清越五律便颤巍巍的荡开。
“给你。”
“如此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把绦绳搭在刀背上,作个无辜调皮的表情。
倒是我,犹豫着该不该接下,差点就告诉他还是来个你死我活的苦战,满身浴血后把它抢到手好让我安心。
“什么都要靠拼抢吗?果真没人善待过你……”他沉吟,带着某种令人熏醉的阳春意味。
“胡说,要你管。”我撅嘴一把抢过那宝物。
他猝不及防,还套在绳环中的食指被刮出白印。
我忍不住又问:“可是,还是为什么?这是稀宝。”
他搓着食指,缱绻不语,只端的定定望我,良久才一笑:“的确,你未出现时,魂鹰石是罕世珍宝。而你出现了,它便一文不值,与我来说,现在你才是罕世珍宝,它只是石块一个。”
似乎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当是听了个玩笑,遇到个傻子,平白无故捡了个宝,摇摇头敛起刀转身,不想再做理会。
他倏地开口,伸臂拦住我去路,薄唇微翘,有缠绵宛然揉在里边:
“你听过吧,还有一座城市和这里同名,你们叫它‘特洛伊’,王子把海伦抱上城墙,告诉老国王和全城人民,他爱着她。于是特洛伊用战争接纳了他们十年,祝福了他们十年,直到城破国亡。没有怨言,因为谁都会为爱神让道。”
“你明白吗?心中只有爱时,一切不重要了,幸福才最近,这里的人都如此生活,所以村名叫幸福,而我……而我……,仅仅是爱上了你,想要替你擦泪。”
他手指冰凉捧住我的脸,海蓝色的眼睛深邃的像要吸食人的灵魂。
心窝处一热,魂鹰石已化开,暖暖地我倒在一片绯意流转中。
呃……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