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通天塔,为我。”他神色自负不可一世,仿佛已经拿到了弑神的利器。
绿色,在墨绿和明绿之间的绿色,连接了轻快和稳重。
为十大富豪之一所拥有的地下庄园,这个几乎远淡成为传说的地下庄园,竟然是绿色的。
墙壁是绿色的,壁顶泫然欲滴的钟乳石是绿色的,蜿蜒的厅柱是绿色的,就连汩汩渗出的地下泉溪也是绿色的。
灯盏雕饰在天然花纹走向最恰当的地方,恰当的像嫣然皎笑时的酒窝。
灯芯燃放,万顷碧湖闪动,光影相织,美丽的像个梦。
均匀的金砂细细铺成道路,延伸进大大小小的洞穴分支,那些洞穴中隐隐绰绰的暗影,被这金色的道路冲淡,仿佛依墙轻喘的舞者,站在洞穴深处朝这边凝望。
擎起火把,簌簌脚步声在这巨大的石厅中流淌,我惊愕的回不过神来。
“要怎样才算是欢迎。”他远远站着,轻蔑的不能再轻蔑。
我措手不及,却又不甘示弱,淡淡回敬一声: “叔父。”
“跟我来。”灰白浓密的络腮,抖动中自有主人的威严。
而我呢?一个家境败落,遭人追杀寻求庇护的乞儿。
然而,乞儿自有乞儿的骄傲。
一路无话,任擦身的风景斑驳如莹,我已骄傲的不屑侧目。
金色路径淙淙扩开,将视线引领到宏伟的圆厅,除了汇成潭水般的黄金地面,一切又呈出紫色。
惭愧因先前短浅的定论而萌发,这里不是绿色的梦,而是一个五彩的谜。
穹顶是通向地面的自然裂石,从隙罅看出去,天阑的星子装饰了圆厅的拱顶,远山便是月华下雅致的一袭流苏。
大簇的蔓藤从石隙边沿爬下,爬满整个厅墙,再从中间垂到大厅中央宽阔的石桌上,深紫的藤一声不吭顽韧的缠裹在周围。
密密匝匝的枝叶下垂挂着多汁的果实,山莓是紫的,野葡萄也是紫的……。
归憩的小鸟在这串串紫珍珠遮挡的帘幕中安心的啭啼,于是,这些水晶般的光,在它们俏皮的嘤鸣中旋转起来。
他没打断我,只到最后才沉沉的笑:“去过通天塔吗?”
我猛一个激灵:“……因为不想去,所以在逃亡。”
“难道没想过,永远不去,你便要永远逃亡。”
“想过。逃亡,这是命。去,便是承认。而我,不想承认命。”我苦笑,蓦的无助叫人心寒。
“走吧。”推开圆厅一侧的门,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眼中神色凛然,“在我这儿,你是安全的。”
这就是永不背叛的血缘吗?
我触摸到了它的温暖和醇厚,至少此刻,我看到了早被人们遗弃的“信任”。
灰色,毫不客气的结束了紫的空间。
没有过渡,没有缓冲,那道大门是紫灰之间严格整齐的分隔线。
狭窄的岩石通道,张开双臂便可以用指尖触摸到两边的岩壁,银亮的地下矿脉在灰岩上高低蜿蜒,数个沧海桑田中走过来的贝壳化石栩栩如生的从人工凿痕中透出。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迷失在这些杰作中。
不知是如此生动的场景晃乱了眼睛,还是心动则神动。墙壁浮起朦胧的灰层,像从岩上剥离的纱幕。
有影子从灰层中由一个点洇蕴成完整的人影,比落入水的墨汁还要轻盈。
一个,两个,三个……,数个。
他们佝偻着身体从墙上脱出,像歪歪斜斜的剪纸人。有的忧郁惆怅,有的若有所思。
我记得这些脸!我认识这些身影!
他们是我流浪之初道别的亲友!
有什么召唤着,我跟上他们的脚步,向前追去。
石壁松软起来,凹陷出一个个张着大口的深穴。不透光亮,没有尽头,邪恶的仿佛末日的诅咒。
他们摇晃着走进洞穴,我无法阻止,伸手去拉,触及之处便生森森狱栅。
“这是什么地方?”我急转身,口气责难。
“放心,我说过,你是安全的,只有你。”我是他眼中被困的弱兽。
“放他们出来。”我冷笑,“你要怎样?”
“去通天塔,为我。”他神色自负不可一世,仿佛已经拿到了弑神的利器。
天使遗落的神物,指引不了天堂,领出的是地狱。
我们都是凡人心,为什么还不自省。
他是我的叔父,然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背叛的。
其实,其实,这么久的流亡路,我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我只是还在幻想,还在期望……
欺人,欺己。
……的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