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羡慕那些猕猴啊。”紫口中呵出好看的白雾。
“嗯?”星野一时没有明白。
“听说富士山下的猕猴学人,也会冬日头顶白雪,泡着温泉,多么开心自在。”
“你现在也是一样啊?”星野把目光从她腾起雾气的肩膀上挪开。
“可是在人中讨生活,就这么艰难,更何况自由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她的眼神迷茫地穿过雾气投向远山。
满脸通红的丸夫,手里提着酒壶,硬挤了过来,粗声粗气地说:“喂,星野,你怎么说话也跟个姑娘似的,大声点,让大哥我听听你们的悄悄话。”
紫皱皱眉头,躲开丸夫,向星野这边靠了一下,将头轻轻搁在池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闭上了眼睛,星野这才敢大胆的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天空飘下细细的雪粒,沾在她的发际眉间,由于温泉热气的缘故,很快变成晶莹的水珠,闪闪发亮。
“真是女人呢,”星野往肩上浇点水,“像这易碎的雪花,为什么要做剑客。”
“你刚从散部调来,那里的景色一定很美吧?”紫问道。
星野点点头。
那边,围在梅花树下猜令喝酒的人齐声朝这里吆喝:“喂!你们,再泡就熟了,出来玩会儿吧!紫,今天展现一下你的琴技。”
紫从温泉中起身,披上她的白锦和服,向他们走了过去,衣裙在落雪的石板上划出窸窣声,星野看得出神。
那边催了:“星野,你也过来!”
星野急忙穿衣,跑了过去。
紫擅拨和琴,技艺精妙,雄浑处如松涛阵阵,细涩时似泉咽声声。大家喝到兴头上,集体起身推搡着跳起舞来,时而蹦出跑调的歌声 ,引起一阵哄笑。
星野和上琴声打着节拍,眯着眼,从眼角瞥见对面,他所在的番队队长白木,正在和紫说话,琴声铮铮,失去了先前的柔和,似乎还有点刺耳。紫面色苍白,那只脏兮兮邋遢又腐着后腿的垂耳小白狗,就安静的伏在她膝边打着盹。
等大家都跳不动了的时候,各人又开始唱自己家乡的小曲,一时间气氛有点伤感,每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怀念家乡中。
星野饮了好几大杯酒,双颊微烫,这清酒好的地方是让人易醉,但不会沉醉,最是让你体会这半醉的妙处,这会儿他也大声唱了起来:
伊人东来,眉下新月,
正是纷花半落时,
繁华散尽,
哪堪君几回首……
“好啊星野,年纪轻轻也会唱这种情曲艳调,该罚一杯。”丸夫在他身后戏谑道。
“别理他,星野。”身材结实的雄川将丸夫拽开,星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曲终宴残,星野斜靠在树干上,雪花和着瓣瓣梅花飘落在身上,沁心的清凉和幽香让这一切都那么惬意,醉眼朦胧中,星野还想起她的名字,应该叫做紫吧。
忽然手上痒痒的,原来是那只小狗舔着他的手,黑黑的眸子望着他,星野心中怜惜,伸手将它抱起放在腿上,抬头寻找她的影子,不知何时琴声早已停止,紫不在那里,只有琴横摆在雪地上,四处看时,白木队长也不在这里了。
丸夫大概喝的脚软,一个人待在温泉边上抓起雪花洒到水里,雄川的酒量和他的身体一样好,还在那边跟旁人继续猜酒说笑。
星野低头抚摸小狗的皮毛,发现它身上伤痕点点,似乎是烫伤?棍伤?
“原来是个可怜的小家伙。”星野的怜惜之情又近了一步。
温泉浴和酒会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大家整理了一下物品就返回寓所休息,一路上丸夫由星野扶着晃晃悠悠地走,口中不停骂着队长白木。
“哼!你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雄川瞪了丸夫一眼,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午饭的时候,星野没什么食欲,长桌的对面不远处坐着丸夫和紫,他们若无其事的吃着饭,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这在星野的梦中闪过一样。他想询问紫,
却又下意识的逃避她,一股郁闷之气堵在胸中。
星野勉强喝了几口汤,便退出了饭堂。
道场上,寥寥几个队员开始了训练。星野发泄般用力挥着剑,脑中尽是混乱的场景。猛的转身将剑劈下,却发现紫持剑站在身后,朝他击来.
如果说白木的剑法是复苏的毒蛇的话,紫的剑路风格则是狼在夜间的眼神,她突然用手腕去阻挡星野的剑锋。星野吃了一惊,硬生生收住动作,剑刃在那只白皙的手腕几毫米处定住了。紫笑得有点狡猾,银光一闪,星野的手背上一凉,紫的剑已经划进了他的皮肤,血顺着指尖滴了下来。
紫好像故意的一样笑得更大声了:“你输了!”星野觉得她的笑那么灿烂,可是声音陌生的可怕:“仁慈可是死亡,怎能忘记……”说完收起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星野猜不透她的话到底所指什么,头痛得更厉害,自己怎么会去理会这些无聊的事情呢?
他离开训练的地方,沿着这片梅树林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试图忘记脑中杂乱的记忆。松软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它不象樱花是大片大片的灿烂怒放,而只是一簇簇星星点点旁若无人冷傲的开着。
梅林中早就有人来过了,纷杂的脚印中,一串梅花印最好辨认,这时那只腐腿小狗留下的。星野鬼使神差地跟着这串脚印来到了僻静的梅林深处。
一阵若即若离的琴声传进耳朵,有点滞涩,绕过这些梅花屏障,一座精致的处所出现在眼前。
“这应该是紫在弹琴,只是这琴声……”星野寻思着走上前去,举手正要敲门。“铮”一声,仿佛是弦断了,从屋里传来一阵响动,一声声狗惊惧的低吠着。星野轻轻移动靠近侧窗,从支起的格窗缝隙中正好能看到房中的景象。
紫端坐在琴边,纤长的手指因弦断被划伤流着血,手在琴上微微颤抖,苍白冰凉。她的对面坐着另一个人,鹰鼻,额上的青筋,那不是白木队长吗?他的面色狰狞,一只手握着那只狗的后腿,将它倒提住,慢慢靠近身边燃烧着木炭的火炉。狗的眼睛中映出跳动的火苗,挣扎着向紫望去,发出求救的呜咽声。
星野看不到紫的表情,只见她的手缓缓移动,解开衣带,褪去和服,赤裸在冰冷的空气中。白木狞笑着将小狗扔向角落,小狗蜷缩着低声嘶叫,像一个小婴孩的哭声。
星野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握剑的手抖起来,时空仿佛将它拽入另一个空间,这里的一切只是幻象而已,万物都归于寂静,寂静……再寂静……
“咔”眼神迷离的紫从里边走了出来,腐腿小狗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衣袖中。一向冷静、从容的紫,脚步有点踉跄。
星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胆量冲进去,恨紫为什么要在这里,然而此刻忽然很心痛很心痛,大胆的将她抱住,受惊的紫看清是星野,一把将他推开,拼命跑开了。
那夜,雪铺天盖地,红梅怒放。雪光掩映的深巷,酒铺的招牌在幽暗的灯笼下摆动。摇晃的阴影下只坐着一个客人,她大口饮着酒,美丽动人的脸庞笼上些许红晕和醉意,但是眼睛溢出明亮的光,神圣的不可逼视,她饮下一杯,浅笑着开口:“既然是奉命,就动手吧,我不怪你。”
星野回答的很简单:“是,对不起了!”
他缓缓抽出剑,侧耳认真聆听着剑出鞘的低吟声,据说从声音中可以知道剑想不想杀人。
剑光流动,雪花纷飞,血色和梅花一样绚烂盛放,带着温度在雪地上流淌,当最后一滴血从剑尖上落下时,星野收剑回鞘。
似乎有点星光从云间透了出来。
紫斟着酒,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丸夫,看到星野被血侵透的衣袖,叹口气:“剑客的不忍心,为难得总是自己。”
星野没说话,就象肩头正汩汩涌出鲜血的那个伤口是别人的一样。他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扔给紫开口了:“你落了东西,我只是赶来送给你。”
一个小东西蠕动着从布包的一角探出了头,是那只腐腿狗。
“带上它…走吧…,它跟你在一起,比较…幸福…!”星野转过身走了,没有回头,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落寞。
次日,上边宣布,因白木被刺身亡,由雄川接任成为新的番队长。
星野负责捕获凶手,
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