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世道艰难……那用老办法吧。」奎恩轻轻点头苦笑着，伸出左臂挽高袖子。
「啊哈，这个方法可行，瞧我差点忘了，除了莉莉丝之眼，现在有一种叫做露娜之泪的新品上市，主要原料V血的价值也水涨船高，我按最优惠的比例给你。」乔治有颗精明的头脑，这种双向交易利润颇丰，他转身就去搜寻采血器材。
「露娜之泪？」奎恩的内心是极其厌恶莉莉丝之眼的，但却只能被迫参与到制造它的交易链条中去，以此获得微薄的生机，有时候这种破事让他觉得像陷落于恶臭的地下水道，怎么也挣脱不出腐烂淤泥的滋味，如果不融入便只能等待窒息。
采血针扎入手臂内侧静脉，轻微刺痛中殷红液体沿着透明软管流动，逐渐充满另一端的预真空玻璃试管。
「一只藤蔓上的两朵花，一个用于疯狂，一个用于疗愈？谁知道呢……这世道。」乔治重复着自己的口头禅，手法轻巧熟练，很快采集了五管V血：「据说是一种作用于免疫系统的产品，协助机体修复对抗损伤，刚一推出就受到市场追捧，毕竟谁都想有个完美的容器不是么？」
刚准备拔掉针头，奎恩摁住他的手：「我想多交易一倍的量……」
「你疯啦？剩下的用钱买不就好了。」乔治打量着对方沉郁的气色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留着钱解决很现实的问题——交房租。」奎恩的表情有点无奈，语气里带着自嘲，希望乔治继续。
「我尊重你的想法，追加三份，再多不行，我是真心不想失去你这样规律出现的优质资源。」乔治沉吟了片刻，换上一支新的真空采血管：「这样吧，我有个适合你的方案，上次销毁的那批过期血中，我偷偷保留了一小部分，价格是最新鲜品的一半，保质期刚过不久，并没影响太多口感，怎样？」
「听上去不错，据小道消息称，你还提供更丰富的选择？」
乔治挑了一下眉毛不好意思的笑了：「消息还挺灵通嘛，我从竞争对手那边学来的，但是坦白讲你是老客户，我才没有提这个新选项，实话说价廉物不美，品质差极了。」
「我不介意，是什么？」
乔治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死者之血。」
奎恩舔舔干裂的嘴唇，他觉得自己听到任何选项都不在乎：「还好，我没什么排斥的，能看看货吗？」
「好吧，奎恩，我并非想多挣你钱，只是真心不推荐死者之血，要知道人死后数小时体内细菌就开始大肆繁殖吞噬肉体，虽然我收集的时候加了大量抗菌剂之类的，但血质依然很败坏，非常非常败坏。」乔治拔出针头，针眼处愈合缓慢，一缕血沿着手臂皮肤滑下，滴在桌面上。他叹口气，收好采集完毕的V血，示意奎恩一同前往遗体整理间。
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奎恩在心底默念，他发觉这无止尽的饥渴能让人产生一种麻木的宽容。
他们推开遗体整理间的金属门，合叶转轴发出的摩擦噪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回荡，和亡者相伴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任何响动都伴随毛骨悚然的效果。
转化成暗夜生物带给奎恩唯一一件幸事，大概就是改变了看待死亡的角度。那组冰凉的冷柜中躺着器官衰竭的老人，被心肌梗塞征服的铮骨硬汉，车祸双亡的出轨情人，又或者是溺水自杀的殉情少年……。
他逃脱了速朽，逃脱了以这些方式死去的路径，永远不会躺在他们之中。
除了毁灭于烈日余晖之间，似烟似尘般散入未知。
然而他没有过选择权，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悲哀。
失去监护人的转化是危险的，看待世界的方式会在瞬间扭曲，让新生者精神错乱。奎恩唯有紧紧抓住自己生而为人时的执念，才不至于迷失，也只有这种东西能伴随灵魂，穿行于异世，像暴风雨中的定锚，在耳边低喃着你是谁，无论对错。
一具未收尾的遗体平躺在整理台上，被薄薄一张白色被单覆盖，无声无息，脚露在外面，已经穿好了典雅的绸面高跟鞋，无论她生前有过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此刻只是这个空间中的一件静物。
乔治绕过整理台，从冰柜底层拖出一支经过改造的小型氧气瓶，氧气用空后被他利用来收集尸体上还能榨取出来的最后一点血样。
「还没分装，你先尝尝。」乔治弄来两个小烧杯，拧开氧气瓶一端的阀门，粘稠的血液从加装的黄铜龙头中流出，他接满两杯递给奎恩。
这些黏糊糊的深红色液体散发出近乎腐烂的腥臭，奎恩凑近闻了闻，忍住呛鼻的气味，小心翼翼抿上一口，随即恶心的差点呕在地上。他用手背擦擦嘴角，强迫自己将口中的残血迅速咽进喉咙以减少停留时间，然而舌根、牙齿间隙满是让人神经收缩发颤的铁锈味：「呃……这就是……死者之血。」
「没错，死者之血，我提醒过你品质差极了。没有能量，只能充饥，没有灵魂，一片空白。」乔治用小指沾了一点血，刷在自己牙龈上嫌弃的皱了皱眉：「适应了就好些，摄取诀窍是每次配比不要超过30%，用新鲜血液调和饮用，口感接受度会大幅提高，话说回来倒是比加水稀释强，但是……。」
「但是？」奎恩准确捕捉到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把你当朋友奎恩，虽然这是我的生意，但真心不希望你购买死者之血。」乔治又顿了几秒放松面容，像是打消了某些顾虑换上严肃的语气：「实话说采集血样时需要加入超量的抗凝剂，它对我们来说副作用很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怎样的副作用？」
「我也说不好，毕竟刚从竞争对手那剽窃过来的产品嘛，没有一手资料可研究，也许会阻碍身体修复机制的效率？也可能会造成难以预防的内出血……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明白了，我能接受，三样货都要一些。」奎恩没有放过那两杯难喝的东西，他命令自己的味蕾快速适应侵犯口腔的衰腐，只要能果腹生存下去就行，无所谓能量也好，灵魂也罢，这种高级享受从来都不是他的追求。
「OK，顾客就是上帝，既然你决定了，就照你的意思来。」乔治耸耸肩表示无异议，手脚麻利的开始分装打包：「不过说真的，奎恩，我可以在殡仪馆帮你找一份勤杂工的活，要不要过来？我们一起扩大生意，你身上有可靠的成分。」
「谢谢你的好意，乔治，听上去不错，但我更爱我的超市。」奎恩放下烧杯牵动嘴角轻笑。
「你叫那个破便利店为超市？」乔治觉得一定是他长期能量供应不够影响了智商。
「这已是我本周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了，呵呵，你们不懂，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攒够钱自己开一个……真正的超市。」奎恩略微抬头上扬视线，让冰冷的白光落入眼睛，他想象着那是夕阳照进自家的花园，曾以为退休了坐在摇椅上背着爱妻偷吃着冰淇淋，养只聪明的边牧陪它玩飞盘，才是他应得的安静终老。没想到现在却要终生与亡者之血为伍，他不甘心的撇撇嘴，竟有丝无可奈何的落魄。
「你存在的形式变了，从本质上讲的彻彻底底的改变，奎恩你要接受现实。」乔治克制住想把对方摇醒的冲动：「不过，假如你依然执着于你那个人类时的超市梦，我可以给你介绍高收益的兼职，只是大都属于灰产，最近快乐岛挂出很多诱人的赏金任务……。」
「别说了乔治，我不感兴趣。」奎恩想维护的生活简单而纯真，甚至算是单调，但他在其中寻找着掌控，至少是可以左右自己道路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