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从口鼻中蒸腾旋绕而起,双目溢满血泪沾染至耳垂,形同鬼魅。
米格尔依然仰靠在沙发中,脸颊上的皮肤冰冷发痒湿漉漉一片,鼻息逐渐平稳下来。他略微转动一下脖颈,看到菲利克斯就坐在近旁的沙发中,同样半仰着头,睁大双眼呆呆地盯着深邃的天花板,指缝中夹着根雪茄,时不时抽上一口,烟雾从口鼻中蒸腾旋绕而起,双目溢满血泪沾染至耳垂,形同鬼魅。
察觉到米格尔清醒过来,菲利克斯哑着嗓子淡淡的解释:“别在意老弟,这副鬼样子只是吸食了莉莉丝之眼后的轻微副作用。”
米格尔动动指尖、脚尖、从四肢到躯干,一寸一寸努力恢复着知觉。麻木解除后,他把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刚才明明剧痛,现在却有什么不一样了,伴随着平静,先前幻境中无比清晰的细节,现在全都模糊不清。那雪,那金色草叶,翡翠静湖,那陌生又破碎的脸……,正一层一层像衰败枯萎的花瓣分崩离析,化作粉齑落入无意识的幽冥洞穴,被深深埋葬。
就连袭卷涤荡了灵魂的悲伤都冷却了下去,那流泪的似乎是另一个自己,而此时的自己只是在冷眼旁观。他急切的合上眼睑想抓住飞逝苍白的梦屑,挽留残存的记忆片段。可越是这样,消失的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得只剩空壳。他只能说出自己刚刚身陷一场噩梦,却描述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断章。
“我们想忘却或回忆的东西,就在坚硬又深厚的土壤岩层下方……,大概你我都没有勇气去挖掘真相,又或许没有力气去挖。莉莉丝之眼的存在,对我而言是根是茎,深深扎入黑暗泥沼,直到汲取最原始强大的爱恨源泉……。”菲利克斯的眼神仍然浊滞,思绪同样在试图拼起自己那份零零散散的幻境。
可是清醒时,便斩断了根茎,失去了联系,失落空虚的可怖,让人忍不住想马上重来一遍,再赴盛宴。
米格尔喃喃低语:“难道我们都是亡魂?”
“我不知道,我很怀疑。你为什么来布鲁克?”
“我……不知道,也许是找人,你呢?”
很长一段沉默后,菲利克斯才叹口气说:“等人。”他倏的又想起克里弗夫人的话——这世上最虚伪的事,就是打着爱的名义,剥夺他人选择的权利。
他苦涩的笑笑追问:“小兄弟,你会选择死亡吗?”
“绝不会。”米格尔想也不用想脱口而出,要活下去,一起回故乡。他似乎在某个地方约定过这一点,即便想不起来和谁,但约定还在,永远都在。
“绝不……。”菲利克斯重复着这个答案,是的,应该就是这个坚决的答案,他的小迈克一定会做出同样勇敢的选择。
侍者奉上洁净温热的长绒毛巾,他们坐直身体将脸上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完全恢复到现实的空间中来。但他们几乎同时盯住空荡荡的水晶盘和潘多拉盒,希望从中再取出一颗莉莉丝之眼来,重返盛宴前夕。
“吸血鬼之血,我从没想过是如此的诱惑。”米格尔将染上猩红的方巾抛进水晶盘。
“但凡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之物,围绕它的交易链条,利润都大到超乎想象。”菲利克斯摁灭手中的半截雪茄。
他们对视一眼,将心中潜伏的蠢蠢欲望压在舌根下面,不敢让它抬起头,谁都不愿先说出那个强烈的渴望,也不愿意就这样依依离场。 然而善于察言观色的侍者,一句话就轻易击溃了觊觎者的心理防线,像引燃了一枚手雷:“两位客人今晚用时间支付,可以享受半价折扣,要不要再来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