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安魂曲 27

如同午夜噩梦,在脊髓深处流淌着一种岩浆样的暗流。

米格尔在地上翻滚,腿伤早已失去知觉。

雪,白的刺目,又昏暗的叫人窒息。

当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站稳时,一切已然变幻面目皆非,唯有雪暴中的隆隆声不绝于耳,原来是直升飞机螺旋桨发出的单调噪音。

空气温暖干爽,四处飘荡着明媚秋季里,经过阳光洗礼后才会出现的那种草籽的香涩。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包裹完好无损。”

“原封未动?”

“别担心,从没离开过视线,世间只此一份。”

米格尔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留意到及膝的枯草,被螺旋桨刮出的强风吹得金波荡漾。

“完美,干的漂亮!孩子。”男人满意的朗声大笑,手中却多出只黑洞洞的枪口,不由分说扣动扳机,射中了米格尔的腹部。

为什么?他诧异的抬头,用手去堵肚子上快速洇出血的窟窿,像要把疑惑从源头上堵回肉体。阳光冷的要死,世界颤抖起来抑或是自己视线涣散,向草地跌落。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看向对方,徒劳,只看到充满嘲讽的法令纹蠕动了下:“处理掉他们。”

为什么……?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跑过来,用双手扶住他,看清了,终于看清了,可惜是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下巴上有道小伤疤。

看清楚又能怎样?你是谁?话未说出口,枪声再起,那张脸如镜像般破碎,残血四溅,喷进了米格尔的眼睛、嘴巴,染红了世界。

愤怒铺天盖地,像毒液滴入地面,草木凋零死寂。直升飞机狞笑阵阵横过辽远天空,轰隆声渐行渐远。

阳光被螺旋桨绞成了碎片,纷纷洒落,将生命冻成了幽灵。黄金般的草叶被血锈蚀,像断剑扎入米格尔的心脏,痛得他大叫,却无法出声。剑刺进眼睛,满目都是那张破碎的脸,不停歇的飞旋。

他想吐,胃被背叛的愤怒搅得天翻地覆。

“不能死,我们还不能死……说好了一起回家……!”他的手指抠进泥土深处,紧紧攥住草根。

有刺鼻的液体当头浇下,散发着危险的味道,是汽油。不远处有水声,他不顾一切的朝前爬去,不能死,还不能死!

倏的,火光四蹿仿佛恶魔之手,先是眉毛头发烧着的焦臭,紧接着灼烫裹住全身,他奋力一滚,随着断崖瀑布跌落深湖。

天空消失了,所有声音消失了,祖母绿般的湖底静谧冰冷,却无法隔离自己和那人血肉燃烧的可怕恶臭。

湖中的阳光暗淡混浊,他仿佛离开了躯体的魂魄,看着自己的身体拖动漂浮的四肢,随波逐流,缓慢沉入水下无边的黑暗,水草像人鱼的长发将他缠绊,拉向孤默坟地。

此刻观众是他,演员是他,编剧也许还是他。不,这只是场噩梦,这一定不是结局,也不可能是结局!

最后一丝空气从口鼻漏出,化为连串细小的气泡去追逐湖水中微渺虚幻的阳光,肺叶像要爆炸般疼痛,他伸手去抓逃逸的空气,还不能死,终究是不甘心呐。 如同从午夜噩梦中惊醒,米格尔猛地睁开眼睛,喘着粗重的鼻息,胸腔急促起伏,身体尚不能动,仿佛灵魂还未回归到躯壳之中。但是在脊髓深处流淌着一种岩浆样的暗流,无法刻意感知,可分明是和情感紧紧相连,灼烫着神经,让人流出莫名其妙却悲伤至深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