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假如议长大人能在血族联盟中宣布特维莫尔Tremere的合法地位,那么一切事情都有无限可能。”
“你是在为自己谈交易?还是在为弗朗西斯那个老家伙谈交易?”崔斯汀摇晃酒杯,看着红宝石般的液体挂在杯壁上再顺之流下,从小口抿舐再到一饮而尽,他享受这个撩拨兽欲又谨慎克制的过程:”特维莫尔Tremere还在做着妄想站上食物链顶端的迷梦么?”
“两者难道不可以同时进行么?各有各的报价。没有什么是绝无可能,议长大人。”阿方索狡黠的模仿崔斯汀的语气,对方唇齿间沾染的血色撩拨的他心底烦躁难耐。
“有意思,原血真是一物多用。”崔斯汀掏出绢帕沾了沾嘴角的血迹,口腔中萦绕的余温让人依恋不舍,他的瞳眸此刻甚至像融化了般渗出一丝暗红,夹杂着说不清的怜悯:”看来你还有可取之处,叫弗朗西斯自己来谈吧。”
“相信我,我的可取之处超乎你的想象。”阿方索盯着潘多拉魔盒思忖半天:”基于过往,难道不会有捕杀他的陷阱么?另外我还在信中说过圣巴赫索城堡……”
“陷阱总比坐等被疯狂反噬带来的兽化强。”崔斯汀猛然打断谈话不耐烦的站起身,语气瞬间掺杂了厌弃:”你们这些低等杂种最终的宿命。”
阿方索心中诧异对方态度的急转,刚一眨眼,崔斯汀就绕到了自己身后,修长的双手搁在他的肩上,力有千钧,冰冷透过衣物穿透皮肤,岩石般坚硬沉重,似乎能压碎全身骨骼,令他无法从沙发中奋起逃避。坐着的地方升起微妙的涟漪,四周的空气陡然变得潮湿黏稠,双腿仿佛深陷湿地沼泽,那种看上去泛着水光软绵绵的泥浆,却有种坚实的力量将人紧紧裹住,向深不见底的地方拽去,任何挣扎都加速了这种缓慢而恐怖的刑罚。
“别紧张,我承认自己的思维有点旧派,所以……我要演示一下当有人未经许可,随便闯入他人的私人领地,随意提出狂妄要求,想要觊觎不该染指的东西时,一个旧派的血族会怎么做。尽管……我对你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崔斯汀不慌不忙的抓起阿方索的右手,将小指塞进双刃雪茄剪的钻孔里,雪亮刀刃咔嚓咬合,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手指齐根切断,断指滚落至崔斯汀手中的酒杯,随后涌出的血扑簌滴涌到水晶杯壁上,很快汇聚成小半杯。
崔斯汀的双手已经离开了阿方索的肩膀,但他依然无法动弹半分,任由崔斯汀像修剪树枝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将剩余的四根手指逐个剪断,残指一个个落到阿方索的膝盖上、沙发扶手上,有的跌落到厚厚的地毯上滚进沙发底部。血把阿方索坐的地方染的像极了一滩真正的沼泽。
崔斯汀居高临下观赏掌中猎物的挣扎,凑近阿方索的耳畔,声音中饱含某种冷冽的威胁:”嘘——,永远、永远都不要提圣巴赫索城堡,和你的西西弗斯不一样,我绝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任何人!”
笼罩住阿方索全身那种压倒性的力量终于解除,但肺叶里的空气像凝固成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狼狈的攥住鲜血淋漓的手腕,用眼神咆哮着:你以为我会害怕?就此放弃么?
“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放弃,也没有什么不可忘记。”崔斯汀冷笑着,像读懂了真相轻蔑的摇摇头,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浸泡着残指的血液,用它缓缓漱过牙床舌根,仔细品鉴其中的质地结构,毫无意外是那种晦暗嗡鸣的基调,没有任何惊艳之处,最后又皱着眉吐回水晶杯中:”口感低劣,全是你们特维莫尔Tremere四处靠偷窃掠夺来的杂质,像一块修修补补拼贴坏了的踏脚地砖。原血拯救不了你们。”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厮混在一起那么久,为什么爱弥儿没有给你初拥?她甚至把唯一的初拥给了那个无耻混蛋。为什么?难道在她眼中你只是玩物而已?”崔斯汀此刻的一字一句比任何锐箭都冷酷决绝:”你想使用原血,究竟是执着于她?还是执着于得到答案?如此不堪……如此扭曲……这就是自毁的开始。”
胸腔中一股剧痛袭来,远远超越手指的皮肉伤,阿方索全身颤抖着,勉强从喉咙中挤出微弱的乞求声:”我不知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他心底深处最不可触碰的伤痕,从来没有答案,也不敢去想答案,一旦念及就是失魂落魄的苦涩。
他坚信自己会得到答案,但不是今天,终有一天。
玻璃幕墙外隐约传来一阵骚乱,喝醉的人骂骂咧咧动起手来,声音仿佛从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隐没在迷幻激荡的音乐节奏里,偶尔穿插易碎品破裂的尖锐高音滑过耳膜,阿方索猛的挺直后背,像是从梦境中惊醒,眼角有点潮湿,从新风系统送出的柔风掠过面颊时微凉。
崔斯汀已经不知去向,四周只有寥寥几个昏沉瘫软的客人。潘多拉之盒敞开着盖子,里边那颗莉莉丝之眼在托盘上碎成一滩,樱粉漫射着微光,似沙似悲歌。一半的份量消失了,阿方索头痛欲裂摸了摸自己眼角的血泪,见鬼,不知不觉吸食了莉莉丝之眼。
右手略微钝痛,但完好无损,他依然半躺半坐的深陷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中。刚才的场景是幻影还是现实?他分不清楚和崔斯汀的交谈究竟发生了?还是没发生?或者深入到了哪一步?又或者万物皆出自臆想?
略微低头,岩桌上的黑色筹码依然在那里,印证着一切似乎真的存在过,身体动作像失去了协调感,他吃力的将身体前倾,摸起筹码塞进口袋。最终放弃了挣扎,呻吟着靠近剩下的莉莉丝之眼,这该死的贪恋。崔斯汀挖出了他心口的毒药,那种剧痛中的仓皇失措需要最堕落的抚慰。为什么……爱弥儿?难道真的只是……如此不堪?
崔斯汀此时已经离开了红色墓园,正坐在中型快艇上向他的海岛庄园驶去,这个时间点海面上没有什么其他船只,漆黑肆意蔓延。
高楼林立的布鲁克主城在身后渐行渐远,那里灯火辉煌却又无声没落,猩红的雾气从城市的基石开始一直堆积到了最高建筑的塔尖,如同魔魅的藤蔓触手,攀爬上天际。夜空挂着一弯边缘模糊的残月,正在努力将缕缕血雾吸收以扩充自身形态,像道凝结的伤痕,浑浊不详。
快艇轻盈的分开海面,马达翻起两条燕尾式的尾浪,将布鲁克城的倒影搅成粉碎,似一具卷入卡车底盘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出很长的血迹。船身一个颠簸,击起海浪飞溅,有少许水滴落在崔斯汀的肩头耳侧,他没有躲闪继续沉默不语。潮湿的海风灌进衣领卷起了头发,偶尔有光线从暗影凝结的海面跳脱出来轻柔扫过,加深了他深邃眉宇间的忧郁,寂寞陡然滋生。
纯粹的理性是无法存活下去的,真的是这样吗?崔斯汀回想着刚才发生在血色墓园的对话,凝望延伸向无尽幽暗海面的虚空。
史蒂夫从快艇的前排侧头打断了静默:『大人,您真的考虑特维莫尔家族的合法化吗?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特维莫尔的起源本就是不被允许的,任何时候都是危险的存在,必须铲除。』崔斯汀恢复了冷漠的神态。
谁都不能挑战秩序,一切都是为了巩固秩序,这就是他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