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索原以为这样的碰面会因为往事，注定充斥着宿怨和怒火，然而此时心情却平静的可怕。他打破沉默从口袋中摸出那枚黑色筹码，用拇指摩挲了几秒，缓缓推放在膝前岩石材质的矮桌上：
“我就不说什么虚伪的问候语了，说实话我很惊讶议长大人会给我寄来它，这算是一种邀请吗？”
崔斯汀垂下眼帘，将目光投向桌面的木质雪茄盒，雪松细腻优雅的纹理让人赏心悦目，掀开盒盖抽出一支贵宾特供意大利方头雪茄单手把玩着，茄衣适度粗糙的躯干让他的掌心皮肤感到舒适。
他雕塑般的眼眉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只是淡然的说：”我们不是敌人，我欣赏你有点狂妄的信件，以及你放置它的方式。至于这枚筹码，算是一件礼物，你可以一直保留它。”
“不是敌人……？”阿方索有点出乎意料，他缓慢的重复这句话，仿佛在琢磨着其背后的意图。他并没有收回桌上的筹码，而是从牛仔裤兜中摸出外壳压瘪掉的烟盒，也没有问谁的意见兀自点燃一支，放松坐姿向后靠了靠：
“你用雪茄装点仪式感的生活，我抽香烟享受随性自由；你穿体面的衬衫礼服，我则是牛仔裤T恤背心；你豢养人类以供饮用，我则在冷柜储藏医用血袋，这不光是行为方式的问题，更是思维的问题。你身边的家伙都朝你靠拢，向议长大人的标准看齐，而我的箭头则奔向另一个方向。我们真的不是敌人吗？”
“冷藏血液……唔有意思，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和爱弥儿曾经可是一对出名的放纵者，现在奉行戒律生活？”崔斯汀把雪茄塞进双刃雪茄剪的钻孔里，刀刃咔嚓咬合，一端应声掉落，他没有剪另外一头，而是将它放在唇上深嗅烟草发酵后蕴含的醇厚芳香。
“戒律谈不上，只是世界在改变，我的大人……我也在改变。”阿方索的眼神穿过香烟升起的青雾，仿佛盯着崔斯汀看，却又似乎穿透对方的头颅看向某个暗影的深处：”我和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假如我的标准是崇尚理性和秩序，那你就是要发出挑衅啰？”崔斯汀的瞳眸中泛射着尖锐的光。
“谈不上挑衅，议长大人，不过是有感而发，完全的理性是无法存活下去的。”阿方索吐出一口烟雾，顺便用拇指将垂落在额前的发梢向耳后捋整齐，一种奇怪的沧桑感在他年轻的前额上穿行而过。
“恕我直言，我的标准庇佑我至今，而你的有待验证。”崔斯汀的嗓音低沉柔和，但不容分辨。他皱了下眉头，停顿了很长时间，像是正从冗长的记忆中提取出什么似的，带着隐约的不赞同却又潜藏着危险的鼓动，缓慢的说道：”我知道你想用原血做什么，你可否明白她是一个无比……邪恶的生物。她周遭的一切……都会有自毁倾向。”
崔斯汀的语调很轻，如同一片桑叶随风凌落，可仍有力量用锯齿般的边缘划破阿方索的神经，星星点点的刺痛让他的情绪出现了波动，也许是本该有的愤怒：”所以我们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一切都不存在，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一切都不存在……包括你吗？”崔斯汀若有所思的说，显然这不是一个询问，也不期望什么答案。
香烟燃过的灰烬猛然坍塌至阿方索的指关节，一阵微妙的灼热袭来，竟然有些舒适，手腕略微倾斜，灰烬的形态更加破碎，轻袅的散入沉闷的空气，落进质量上乘的地毯纹理间隙，他自嘲的耸耸肩：”议长大人，假如一个人想好了付出什么样的价码，那他就是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很好，你的价码是？”
“纳米战斗服，相信您已经以某种方式见识过它部分的应用场景了。如今满世界都可以交易V血，我用这种技术来购买爱弥儿的原血，公平合理。”
“没错，但不足够。”
“我提供的纳米战斗服可以量产，性能稳定可靠。议长大人，夜幕不会是我们永远的庇护所，行走在阳光下的展望……价值不菲。选择即自由，难道要一直蜷缩在暗影中止步不前吗？”
“价值总是因人而异，一样东西的贵贱，要看是否有人愿意用相应的等价之物来交换。”崔斯汀猛然折断手中的雪茄，将它丢进桌上骷髅造型的白锡烟灰盛具中，语气强硬起来：”我还要西西弗斯教堂。”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这绝不可能。”阿方索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一点就跳起来，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那个存放着珍贵往昔的空间怎么可能交给旁人？
崔斯汀喜欢看到这种取舍挣扎，满意的勾起嘴角：”你的要求我本可以用’绝无可能’来回绝，但我不会那么说，因为在交易的艺术中，没有什么是绝无可能，只有筹码的多与寡。”
阿方索咬紧牙关才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咒骂给咽了下去，四周的昏暗仿佛卷起高高的海浪从天花板上压制下来将其笼罩，他一时迷乱了方向，坐在那里忍受骤然的垂败和渺惘。
时光似乎流逝了很久，史蒂文端着一支高脚杯打碎了黑色的海浪穿行而来，他躬身将酒杯放在崔斯汀手边，再将盛着潘多拉魔盒的水晶托盘放置到阿方索面前。
酒杯中的液体带着温度散逸出甜腥的诱惑，诉说着它刚刚从鲜活的血管中淙淙滴落入玻璃器皿的旅程，任何暗夜生物都会为之动容，这大概是永恒的不可动摇的信仰及臣服。
崔斯汀的喟叹听上去更像句愉悦的赞颂，他端起酒杯浅饮一口，血液沿着喉咙灌下，滋养着堕落沉沦的灵魂：”我对你没有敌意，这颗莉莉丝之眼代表着诚意。”
“免了吧。”香烟燃到尽头，烟头烫到了阿方索的手指，他像是突然从这强大的猩红魔咒中回过神来，骂骂咧咧的甩掉指间的烟蒂，皮肤已经被烫出红斑，烟蒂也不知甩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没人在意，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决心：
“我明白了，假如议长大人能在血族联盟中宣布特维莫尔Tremere的合法地位，那么一切事情都有无限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