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阿方索觉得那条丑陋扭曲的红色灯带像一段不详的命运血线,他被拽着要去一个迷雾遮蔽的未来。短短十几米距离,让他有种时空在这里凝固成胶质的错觉,粘滞浑浊却又不得不去探寻。
走到楼梯尽头,又一扇黑铁门,借着门楣上方昏黄的小射灯,在第二道铁门键盘锁输入纸条上随机生成的六位密码。他忍不住狠狠吐槽:有些家伙真是无聊透顶,装模作样!
锁舌咯哒钝响,门弹开的瞬间,腥红的色调从中倾泻而出,音乐震耳欲聋,躁动狂热的新鲜肉体拼命扭动,明暗叠加闪烁,汗水混合奔放的血脉流动,让人头晕目眩,饥渴感油然而生。自我意识被放逐,身体任由本能操控随节奏晃动,渴望释放更暴虐的黑暗欲望。
阿方索顿了一下脚步揉揉额头稳住心神,再回头看时,那条不祥的灯带就像刚从这一片疯狂摇晃的猩红器皿中抽出的血液,鲜红又绝望。
他不由自主的叹口气,侧身挤进那片猩红海洋。推开脚步踉跄头脑已嗨爆的男男女女、人类或非人类,阿方索看到经理室旁边通往赌场的大门打开,几个穿着考究有着傲慢神态的家伙鱼贯而入。他也漫不经心的踱到门前,被守卫挺身挡住:”对不起先生,衣冠不整禁止入内。”
阿方索环顾四周,自己只穿了黑色T恤,耸耸肩膀后退两步从一位酒气冲天摇头晃脑、正忙着对异性动手动脚的家伙身上利索的扒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怎样?”
守卫面无表情地动动嘴:”对不起先生,衣着不适禁止入内,建议您留在当前区域放松。”
“我偏偏不喜欢当前区域怎么办?”阿方索做好了被揍的准备,他不是一个不懂得克制的家伙,而是从骨头里突如其来钻出的那种躁动无聊,恰好在当下氛围中被放大,渴望着咆哮着,拳头痒痒的。正要上前做鲁莽的挑衅,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肩。
“我想这位客人是弄错了重点,他们挑穿着的毛病,主要的意思是你应该出示通行证。”一位身材欣长的年轻绅士站在身后彬彬有礼的解释。
“你是哪位?”阿方索脱下礼服甩给守卫。
“叫我史蒂夫就好,那位大人请您去贵宾室。”他不紧不慢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巧。”阿方索挑眉戏谑。
“如若不是议长大人授意,哪里会有什么巧合。”史蒂夫转身领路。
沿着铁艺螺旋楼梯拾阶而上是架设在挑空约九米空间上半部分的私密贵宾VIP专区,透过只能从里侧看到外部、却无法从外部看见内部的巨幅玻璃幕墙,崔斯汀观察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倾听由心跳交织而出的壮丽奏鸣曲。
除了这一丁点小乐趣外,他对夜复一夜的生命似乎也患上了种名叫”厌倦”的疾病,而且在寂寞的助推剂中越来越严重。时光更迭,曾在他熟悉的世界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身影一一退场,爱过的,恨过的,留恋的,厌恶的……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没人顾及他的感受,就这样蛮横无理的消散无踪。
只是任他留在原地,无声枯坐。
以前的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明明有同伴,他们还会将寂寞挂在嘴边,时间久了,他才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多温迪斯、爱弥儿……甚至露琪都要肆意妄为,因为熟知的一切以无法阻止的速度朽毁消逝,你只能目送。岁月麻木堆叠,寂冷噬髓吞心,无人能承受真正的漆黑,那是种绝望,你不会溺水,但被掩埋在深海。
红色墓园,埋葬着聒噪的亡魂,他们的尖叫穿行于世,却似乎不复存在,而他亦是其中一员。
窒息统治了一切,即便有个裂隙让自己透口气也好,看到史蒂夫带着阿方索走近,他眼神中浮起一丝复杂的浅笑。
贵宾室的空间高挑巨大,很多灯饰被巧妙的隐藏在墙脚地板家俬底部,灯光幽暗勾勒出散落在其中沉迷玩乐的客人的身型轮廓,隔个三五距离便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有的蜷缩着掩面抽泣,有的瞪大血红双眼神游……一层轻袅的烟雾悬浮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像是抽取人们灵魂的地狱猎手,有形又无形。
“特维莫尔Tremere家的阿方索,好久不见。”崔斯汀轻抬下颌,但并未示意对方落坐。
阿方索深吸一口气,径自坐进崔斯汀对面的双人位象皮沙发中:”好久不见,议长大人。”
“放肆。”史蒂夫忍不住低声呵斥。
“原来血统充满杂质的特维莫尔Tremere连教养也令人刮目相看。”崔斯汀倒是不在乎的神情。
“议长大人太客气了,大家叫我们血族中的杂种。”阿方索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对唾弃和敌意习以为常。
崔斯汀惊讶于对方的坦率,这才抬眼正视他。
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他们长时间谨慎的打量着对方,彷佛即将刀锋相接的敌人正在审视对手的破绽,但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蔑视和无所畏惧。
阿方索原以为这样的碰面会因为往事,注定充斥着宿怨和怒火,然而此时心情却平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