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可恶的事就是打着爱的名义，剥夺他人选择的权利。
午夜，大都市的午夜，看不见星光，仿佛所有璀璨繁星，皆义无反顾的坠落凡尘，它们在这个城市，闪烁着钻石般醉人的光芒，让一切明艳诱人，却无一丝真实。
布鲁克城圣光医院，位于五楼的神经外科住院病房，走廊里的灯灭了一半。
已经到了允许探视的最后半小时阶段，菲利克斯急匆匆的拿着包好的礼物，来到了503监护病房外。隔着靠走廊这侧的观察窗，他看到两位银发老人陪护在病床边，拿着插截扭花蜡烛的巧克力纸杯蛋糕，轻声哼唱生日快乐的旋律。
病床上十一二岁大的小男孩紧闭双眼，纹丝不动躺在那里。呼吸泵强行将氧气通过呼吸面罩压入他的肺部，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嘀嘀’描绘着他微弱的心跳。
菲利克斯本想举手敲敲半掩着的门，但瞬间丧失了勇气，耷拉着脑袋靠在门外迟疑，他磨蹭到这么晚来，就是想避开两位老人家，结果还是碰到了。
换班的护士路过好心提醒：“先生，探视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得抓紧点。”
“唔……谢谢。”菲利克斯点点头，礼物盒中是他专门想办法找明星签过名的棒球手套。
走廊短暂的对话惊动了病房里边的人，他们朝外探了探头，见是菲利克斯，上了年纪的男人站起身，在妻子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走出病房，压低声音呵斥：“你来做什么，还嫌害得我们不够吗？”
“晚上好克里佛先生，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我来看看他有什么不对？”菲利克斯被对方的态度惹恼了，忍不住反问道。
“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不会成为植物人，我们的女儿也不会死。”只要一提起往事，老克利佛就气得山羊胡不停抖动，满脸胀红。
“你以为我愿意看到现在这样吗？他是我亲生骨肉，我正在想办法弥补这一切。”菲利克斯的心被刺痛，他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嚷嚷起来。
“放屁，黛西活着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她，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算打断她的腿，也要阻止你们在一起，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给我滚。”老克利佛需要用一只手紧紧按住另一只，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挥起手杖抽对方。
“你从来没有看好过我，也从来没看好过我们！”
“别吵了。”克里佛夫人红着眼圈出现在门口，将剑拔弩张的两人拉开，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菲利克斯：“F，既然你来了，我再次恳求你考虑一下那个提议。”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闭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他是我的孩子，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不会放弃，不可能放弃，也不允许他放弃。”生日礼物包装盒被菲利克斯在无意识中捏扁了。
“畜生，黛西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了你这种无耻混蛋。”看到爱妻被粗鲁顶撞，老克里佛差点气歪了鼻子，他抡起手杖就要劈过去，被老夫人一把抱住。
“哼，有你这样的爹，所以她爱上了我有什么好奇怪的。”菲利克斯鲁莽起来口无遮拦。
“靠生命维持系统活着不叫真正的活着，迈克已经脑死亡三年了，他被孤零零困在躯壳中，不知所措，他所受的煎熬还不够吗”老夫人泪流满面：“你的不肯放弃，到底是对他的爱，还是你不愿承认自己错误的自私？我求你，F，放手吧！”
“你怎能教一个父亲签署放弃儿子生命机会的同意书呢？我爱黛西，迈克是我们的爱情中唯一收到的祝福。”菲利克斯无比固执的的摇头。
“不许再提我的黛西，你这个自私冷酷的杂碎，别再废话了，我们法庭上见，你不配拥有迈克的监护权。”老克里弗搂住爱妻坚决的下达最后通牒，他饱经风霜的法令纹，被痛苦的回忆又凿深了几分。
“什么？你再说一遍？魂淡，竟然想夺走我的监护权，然后判我儿子的死刑，我……”菲利克斯冲动的攥紧拳头。
克利弗夫人突然挺胸直面即将落下的拳头：“你怎样？要打我吗？就像曾经你打黛西的一样？”
拳头停在半空中，懊恼的重重落在菲利克斯自己的头上：“对不起克里弗夫人。”
“这世上最可恶的事就是打着爱的名义，剥夺他人选择的权利。”
“你怎么知道迈克会选择死亡？”
……，……。
针锋相对的喧闹引来了值班护士的制止：“怎么回事各位，这里是医院病区，禁止大声喧哗，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请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我就叫警卫了。”
哼！老克利弗先生怒气冲冲的回病房收拾东西，菲利克斯则扭头奔向电梯，离开住院处。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忿忿的将带签名的棒球手套栽进垃圾桶。
离开医院夜风微凉，菲利克斯这才察觉到自己鼻腔有点酸楚。他点上一根烟，缓慢走向停车场，青烟从鼻口中散开，随风汇入布鲁克夜晚暗红的雾霭中。
走着走着脚像灌了铅，像要拖垮他的全部体力和前行的意志。他只能就近躲进阴影处，靠着一辆停放在路边车辆的轮胎，坐到鹅卵石路面上休息，伸直双腿仰望星空，像个醉鬼，形象全无。
菲利克斯苦笑着自言自语：“黛西，你觉得我们的迈克会选择死亡吗？……不会的肯定不会，他和你一样爱我，对不对？” 崩坏之城灯光辉煌的地带，永远看不到星辰，星在醒不过来或者不愿醒来的午夜迷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