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世一世返回,换你一世一世远离。
满是蔷薇花香萦绕鼻尖,鹅黄嫩绿明媚春色的庄园里出现这么一道门,我诧异了。
葛藤绕九层,半凋半荣,深绿和枯黄交织叠杂,把绛紫色的对开月门遮藏在后面。这陡然一处的幽静,在生机盎然的园景中,怎能不让人驻足。
抬臂触去,斑驳剥落的门缝间一缕寒意,丝丝柔柔缠上掌心手腕,像把整个人裹进了茧,不推开门的裂隙,就无法重生挥翅。
急迫的,一迈入门扉后的空间,我就禁不住小声呼出主神的名号,这是怎样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呀!!
不,我也许不该使用“冰天雪地”来形容它,那样未免太过冷酷,它应该是少女白瓷肌肤上的薄薄红晕,应该是剔透玻璃上淡淡的水彩润色。
如果你能跟我一起看到那些犹如被轻霞莹纱笼罩的梅林,那些仿佛洒满星屑的雪地,那些宛若能映出头顶澄蓝天色缓缓及膝流淌的透明烟雾。
你会像我一样,一时失去言语。
天空有鹰的啸声,从远及近,似乎是种亲切,直面扑来。笑着伸出胳膊,迎接它落在小臂上,灰色的锐爪扣下,犹如利刃穿刺血肉,瞬时幽凉弥漫,刺痛顿生。
鲜血是像被它的巨爪攥碎的梅瓣,片片沉坠。
滴在雪地上,艳丽而钟情。
几只火红的幼狐钻出地面就地打滚,雪花扑腾开来,似粉似尘。它们用小小尖尖的濡湿鼻头嗅嗅雪面上血渍,仰头望我,清澈的黑瞳里,倒影简纯。忽然迈开小跳步,朝梅林深处跑去。
真是一堆茸茸的烈焰,惹人跟随。
托着鹰,我决定觅着它们的爪印,走一遭。
梅枝纷繁,或密或疏,是活的名家画屏。
幽香抚上衣襟发际,我留恋在霞霓浮围中的梅瓣下,听她们用柔软的唇诉说日夜悠然的欢愉,已是不知身醉在何处,宁愿忘归途。
纸门“咯哒”拉开,惊扰了迷梦,这才回醒转头。雅致的木屋就在身后,银漆细涂慢绘的屏风慢慢挪开,她端坐在那里,像一缕花魂,冷香轻袅。
一刹,我看尽了恋世绝欢,走完了风华浮夜。
我想,我可以抛却尘世了。
“好久没有人肯善待我的鹰了,受伤了吧……真是难为你了。”
她微微垂笑,双手指尖并拢靠在膝前,洁白的锦帛外衣绣了碎梅,清妍而热望。
犹如雪地殷红,我的血。
“喜欢吗?这景色只盛不衰,这园中无日无夜,我一直在等……等喜欢它的人。”
她站起来,瑛佩琮响,胜比巧匠仙家丝竹。
“喜欢。”
我坦诚,略微慌乱,是少年初开情愫的羞涩。
“传说有人肯接下鹰时,我便可以离开了,你愿意留下来吗?”
龙眼大的珍珠独一颗制成簪子,斜插在墨羽般的发丝中,她笑得期待。
“愿意。”风吹开了黑袍,我镇定自若。
“你要想清楚,一旦留下便不得离开,直到等待下一位接鹰人的出现,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永远。”
碧影微动迈出一步,她盈盈的说,听得出语气中聚着千百年的寂寞。
“我愿意,你走吧。”
我却不敢再近前,怕那深瞳眸光读出过往酸楚。
“这就好,别了。”
一个旋身,似乎珠佩的余韵尚未颤尽,她就化身沙尘飘散四野,徒留白色的衣裳绵软堆浮在地。
小几上,茶还未凉透,一碟化开的玫露酥糖。
“放心飞吧!我在。”
一扬手,鹰儿击上长空,清越的鸣啸,倒像是烈酒焚心。
木屋中,我单膝跪地,紧紧捧住她遗下的衣帛,贴在心头。
说什么贪恋美景,念什么梅园舞剑。
你不在,珍珠只是叫珍珠……名字而已。
自由飞翔吧,我发誓永远都不离去,直至死亡几番束缚,直至轮回数度你已认不出我。
就这样一世一世返回,换你一世一世远离。
这般甘愿,只因……深爱!